北京——冰似乎就是简单的冰。
但在冰壶运动中却并非如此。
供奥运会等顶级赛事使用的冰面场地是在专家组的指导下经过繁复的工艺制成的,能满足特定要求,确保冰壶在冰刷的猛烈扫荡下于赛道中稳稳滑行。
即便在最好的条件下,在为这项运动而建的体育馆中,任务也是艰巨的。而在北京,情况则是难上加难。
全世界制造奥运级冰壶比赛所需冰块的专家们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将国家游泳中心里的奥运级泳池变成冰道,为全世界最出色冰壶运动员的竞逐做好准备。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北京冬奥会首席冰类技术员汉斯 ·R· 伍思里希表示,这是他的第四届冬奥会,他在数十年职业生涯中参与过众多顶级赛事。
对于北京成为唯一一座同时举办过夏季和冬季奥运会的城市,中国官员自豪不已。北京实现这一成就的部分原因就在于对 2008 年奥运会场馆的重新利用。
冰壶赛事被放在这座外观如蜂巢的游泳馆进行,2008 年,这里被称为 “水立方”,迈克尔 · 菲尔普斯曾在此为美国赢得八枚金牌。该场馆因冬奥会被改名为 “冰立方”。但为比赛做好准备,可不像改名那样简单。
首当其冲的难题就是建造支撑冰层的基础设施。泳池里搭满了钢架结构,顶部铺有一层混凝土。
然后就是制冰,这也是早期遇到的一个障碍:水立方的自来水中总溶解固体(比如盐、矿物质和离子)的含量为百万分之 375。这种含量作为饮用水没问题,但若是冰冻凝固,仍不能满足冰壶比赛的要求。这些杂质会影响冰层的平展能力。
设计团队使用了过滤系统来净水。但当过滤完成,水质又过纯,不再适合人类饮用。
“如果你真的喝了,” 冰壶项目的副冰类技术员马克 · 卡兰表示,“内脏都会被烧伤。”
在户外,水是自上而下结冰,形成极不稳定的表面。但在室内,“你得慢慢来,” 卡兰说,“让水从底部向上结冰。”
一旦上层结冰,就可以添加白色油漆、标志和其他标记。冰层总厚度达到 10 厘米。
接下来的障碍就是空气。卡兰说,场馆太过干燥,“这有点讽刺,毕竟我们是在一个游泳池里。”
设计团队安装了一个加湿系统,在冰面外围不断释放水雾。但这依然不够。对于最终的解决方案——在离冰面不远的一处小水池里储满热水——伍思里希对此相当得意。“所有人都认为我们肯定是疯了,” 他在一篇推文中写到,并附上了展示水池的照片。
即便在冻结的冰已经符合规格后,技术员们也还要为细节操心,对冰面及其周围空气的检测无比细致:太热、太冷、水分太多、水分太少、冰面纹理不足以让冰壶滑行。任何偏差都可能对比赛造成巨大影响。
“我们工作的精度堪称细至毫厘,” 伍思里在他的团队为女子项目的一轮赛事完成冰面布置后说道。
这项工作对精度的要求,与人们对奥运赛事的一种观念相矛盾,即冰壶是很轻松的运动。它随处可见,在业余俱乐部里,参赛者往往喝一喝啤酒然后玩一局。
但在奥运赛场上,冰壶考验的是运动能力和策略,解读比赛和熟悉冰面是获胜的关键。冰的作用,就和冰刷、冰壶一样重要。
“这是比拼技巧的游戏,而不是看运气,” 卡兰说。“因此,如果不能提供稳定条件,那就会抵消技巧的作用,比赛就更像在碰运气——而我们的工作就是确保这种情况不能发生。”
伍思里希、卡兰以及另一位冰类技术员肖恩 · 奥尔森之所以选择这份事业,都是出于对冰壶的热爱。他们都有其他正职工作。伍思里希住在曼尼托巴省,拥有一家园林公司和苗圃;卡兰住在苏格兰格拉斯哥,在一家冰壶制造企业做销售总监,公司从苏格兰一座小岛上开采花岗岩,生产用于顶级冰壶赛事的冰壶。
尽管这份工作给了他们极大满足感,但他们也承认,随之而来的压力是很大的。
“这是所有赛事的巅峰,对于制冰商来说也一样,” 伍思里希这样评价奥运会。“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若是出了什么小问题,都必须解决。你必须尽可能做到最好,因为那些人为了参与这项赛事付出了 20 年的努力。”
一天晚上,在当日最后一轮比赛开始前,这三位技术员——还有二十来名中国志愿者,其中大多数是学生——进行了冰上准备工作。
他们用刮冰器来平整赛道。卡伦的背包里装有一罐水和一个看起来像花洒的喷雾器。他在赛道上迈着大步倒着走,边走边喷水,制造出纹理,让冰壶能在冰面上移动和旋转。
然后,他们拿出了一个叫做冰壶移动器的装置,在冰面上排出一行冰壶模拟比赛。他们要通过使用新冰面给运动员做好准备。
最后一步,卡兰拿出一只冰壶进行测试。根据合同条款,他们制造的冰面必须让冰壶能在 24 或 25 秒内移动 1.2 米至 1.5 米的距离。他们要把冰面温度控制在零下五度左右。
工作很繁重,并且越来越繁重。他们一个月前抵达北京,自那以后已经进行了十多天的比赛,单日赛事最多达到三轮。工作时,伍思里希每天要步行 10 公里;卡兰因为还得做冰面纹理,单日步行距离可达 12 公里。
他们每天早上 6 点就要开始工作。最近问题不断出现,意味着他们总要工作到凌晨 1 点。
周一晚,当韩国女子冰壶队领先日本队5分的时候,伍思里希离开冰场,坐下休息了一会儿。他想象自己回到了曼尼托巴省的家中,他的两只黑色拉布拉多依偎在他的两侧。他细细品味着那个画面,但又回到了场内,冰壶选手们激战正酣,制定战略,大声叫喊。
他的双眼就注视着那些冰。
转自《THE NEW YORK TIMES》,作者:RICK ROJAS, GABRIELA BHASKAR
Rick Rojas是美国国内新闻记者,报道美国南方的新闻。他自2014年起一直在时报担任记者。
https://cn.nytimes.com/sports/20220217/curling-ice/